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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似惡魔般的低語,粗蠻地將其拽入萬劫不復的夢魘中,當烙印於骨子裡的恐懼被喚醒的瞬間,渾身恍若置於冰窖中,遍布全身的傷疤泛起密麻刺痛,瘋狂啃蝕著積年累月築起的堡壘。

 

忽烈唯仍在喋喋不休,然而周子瑜卻已聽不清他唸叨的內容,此刻縈繞在耳邊的,是記憶裡那些大人猖狂的嘻笑辱罵,以及刺耳沉悶的金屬鐵鍊聲。

 

脫力感頓時壟罩全身,雙腿發軟地背靠坐在掩體後方,碎髮被冷汗打溼黏在額前,左手緊鉗住右腕,卻仍無法止住恐懼引起的顫抖,閉上雙眼蹙起眉頭,神色痛苦,宛若深陷流沙之中,正緩慢下沉卻無力脫身。

 

感覺肺腔中的氧氣越加稀薄,窒息感如浪潮般襲來,呼吸逐漸加快加重,卻仍舊無濟於事,作為當事者的周子瑜自然清楚,此番異常皆屬於不可控的應激反應,畢竟這種種感覺,於她而言再熟悉不過。

 

眼下最要緊的,自然是盡速讓大腦冷靜,停止紊亂失控的思緒,但或許因為這次遇上的,是記憶中最為核心的人物,其造成的影響甚廣,使得她無法如以往般在歇緩片刻後恢復主動權。

 

嘗試無果。迫切想要打破現狀的周子瑜,索性將主意直接動到了匕首上,企圖以疼痛換取恢復大腦的主權。

 

然而,就在她準備行動之際,不經意間瞥見了右掌上的血漬,浮現於眼前的,竟是周沁墨中彈後倒臥在懷中的畫面,翻湧的思緒戛然而止,茫然無措的眼眸恢復一片清明。

 

長舒了一口氣,周子瑜重新將槍枝握在手中,利用掩體上被貫穿出的破口,將槍口直直朝向忽烈唯,毫不拖泥帶水的連續扣下扳機贈予回禮。

 

面對預料之外的回擊,忽烈唯沒有片刻猶豫,憑藉著直覺反應以及積年累月的戰鬥經驗,在子彈剛從槍口迸發出的瞬間,便翻身躲進了辦公桌後。

 

“我爸沒有對不起你半分,他不過是恪盡職守,完成自己的使命,反而是你違背了禍不及家人的潛規則,如今的家破人亡全拜你所賜。”直起身子,動作俐落地替槍枝換上了填滿彈藥的彈匣,重新上膛後再次將槍口對著忽烈唯,冷聲開口接著道:“債是有的,不過是你欠我們一家的。今天,就是要算清與了結這長達數年的糾葛。”

 

話音剛落,耳邊便傳來了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笑聲,只見忽烈唯從容地站起身,站在槍口前的他面不改色,帶著笑意地重新審視多年不見的周子瑜。

 

“真不愧是周傳的女兒,脾氣跟他一樣臭,想要算清這筆帳當然沒問題,畢竟欠債還債天經地義。”轉動頸部,活動筋骨,不疾不徐地挽起袖口,微側過身避開了迎面招呼的子彈,隨後壓低重心箭步上前,不過片刻便出現在周子瑜的跟前,伴隨著上揚的嘴角,忽烈唯高舉起拳頭,眼底滿是嗜血的興奮感。

 

“但也要看,妳有沒有這個本事。”

 

儘管早已得知了援軍的出現,但畢竟這本就是場無論人力或是資源皆實力懸殊的背水一戰,能在奇襲中與敵軍抗衡並取得優勢本就足以堪稱奇蹟。

 

看著節節敗退,士氣明顯低落的兄弟們,玉澤演當機立斷朝著敵軍扔出數枚煙霧彈以及閃光彈,並趁機帶隊來到了一處空蕩的辦公室內,自腰帶處拿出戰術水壺,豪飲數口。

 

真槍實彈的殘酷與決絕,他們心知肚明,但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友接連倒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被輕易奪取,面對敵眾我寡的戰局,再多的心靈雞湯也不過是徒有其表的冠冕堂皇。

 

撩起衣襬與防彈背心,看著側腰上被血液浸染的紗布,不過是個被子彈穿出的擦傷,就讓他痛到呲牙裂嘴,實在難以想像周家姊弟究竟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地忍下比這更為巨大的痛楚。

 

靠坐在牆邊,隔著紗布捂住傷口,玉澤演微微抬起頭,雙眼空洞地望向前方,腦中不禁開始思索,明知道這是場勝率不到一成的硬戰,為何仍要犯傻接下呢?

 

迷惘中,眼前兀然浮現出那矮小稚嫩的身影,明明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卻靠著過人的天賦以及才能,設局解決了控制著玉澤演數十年的鷹峰幫戰堂,撥開壟罩的烏雲,領著他看見了生命的光亮。

 

“當初會想幫你一把,或許是帶著玄學色彩的緣分,但不得不說,我是真的欣賞你的勇氣。”

“阿澤,如果有天我鼓起勇氣想要去做蠢事,而這件事可能會因此讓所有弟兄都丟了命,你還會支持我嗎?”

 

懊惱的捶了捶自己的頭,只差沒有一股勁地狠搧自己耳光,周沁墨賦予了自己新生,明明暗自發過誓要不顧一切地成為左右手,如今只因頹勢便差點動搖,成了出爾反爾的混帳。

 

將身上所剩無幾的子彈裝填入空彈匣,玉澤演重新調整狀態,在眾所矚目下揉著後頸走到門前站定,背著身緩緩開口道:“外頭敵軍眾多,選擇抗爭無疑是去送死,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是,那又如何?誰不是抱持著犧牲的覺悟踏上這個戰場的,我們這樣,對得起那些已經獻出生命的兄弟們嗎?對得起樓上正浴血奮戰的周隊嗎?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墨哥嗎?”在眾人躁動的沉默中,玉澤演冷聲接著繼續道:“至少,我不願成為那個貪生怕死的懦夫,也不想違背曾經的承諾,哪怕今天交代在這了,我也死而無憾。”

 

“榮辱與共,生死不棄。與其臨陣脫逃,苟且偷生的活過下半輩子,我更寧願讓自己像個英雄般,不留遺憾的死去。”語畢,丟下見底的水壺,玉澤演逕自取下卡在門把中的步槍再次奔赴戰場。

 

所幸,沒有讓玉澤演失望。那番話如醍醐灌頂,點醒了頹喪的全員,面面相覷後接連起身,賭上榮譽迎接。

 

然而,即便意志堅定,仍無法改變以小博大的事實,他們的頑強抵抗在援軍眼裡,成了徒勞無功的掙扎,不過是個螳臂擋車的笑話。

 

凌虐弱者的劣根性,使得伍尉盟的援軍們沒有選擇一槍乾淨俐落解決擋在前方的夜雨堂,反倒是收起槍,赤手空拳將他們壓制在身下,一刀刀恣意剜下血肉,在他們隱忍的哀號聲中張狂嗤笑。

 

“喪家犬的頭頭,有什麼臨終遺言嗎?”將四肢禁錮,刀尖抵在玉澤演的脖梗上,不過輕微用力,鋒利隨即劃破皮膚,染紅了潔白的衣領。

 

直視對於生命的威脅,玉澤演卻沒有流露出半分畏懼,反倒是揚起譏諷的笑容,在對方將臉湊上前之際,冷不防地朝他啐了一口唾沫。

 

對於這充滿污辱性的舉止顯然有些意外,男人鬆開了刀柄,抬手抹去臉上的口水,眼底霎時殺意湧現,掄起拳頭朝玉澤眼的臉狠狠砸下。

 

如狂風驟雨般的攻擊,玉澤演卻早已沒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咬緊牙根,坦然地接下怒火,火辣的疼痛逐漸麻木,意識也慢慢地模糊。

 

恍惚間一聲槍鳴,讓他的世界恢復平靜。

 

暴雨,在這一刻終於歇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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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沁沉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