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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沒當過爸爸,缺乏照顧孩子的經驗,能給你的也不算多,就是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讓你不必為了溫飽與安危提心吊膽,至於你想把它當作旅店或者是家都隨你。”

“那麼……你想跟我走嗎?”

 

那天,警局充斥著喜極而泣的眼淚與句句感謝,所有被救下的孩子重溫父母的懷抱,齊銘煒也早在第一時間便被其父親齊偉接回家,唯獨林子勁,自始至終孤身蜷縮在角落,明明表現出漠不關心的封閉,卻在目睹親子相擁而泣時,眼底閃爍不相符的羨慕。

 

因為他清楚,只有自己,是無家可歸的人。

 

隨著時間流逝,偌大的辦公場域只剩下林子勁一個幼童,於肅穆的場面中多少顯得格格不入,這段期間裡,不乏有數名警員上前給予關心,但也不過是簡單慰問幾句,或是給點飽口腹之慾的零食後便再無下文。

 

畢竟,這個社會人人自顧不暇,現下能暫且收留他已經感激不盡,不願也不敢擁有多餘的期待,於是在周傳拎著醫療箱自顧自地替他處理傷口,並毫無預兆地對他說出這段話時,腦袋霎時呈現一片死白。

 

男孩垂眸不語,咬住隱隱發顫的下唇,在無聲的僵持下,終究鬆開了緊絞住衣角的手指,鼓足勇氣,用著那隻被悉心包紮過的手,緩慢卻堅定地抓住了那縷透進他生命中的第一抹陽光。

 

“嗯。”

 

正如同周傳所言,待在周家的日子裡,夫妻兩未曾主動提起領養相關事情,只默默將他視如己出,不因憐憫而刻意為之,正是因為這平凡安穩的日常生活,在時間的潛移默化中軟化了尖刺,使他逐漸卸下防備的偽裝。

 

決定要被他們領養,是在得知有新生命將降臨的那一天。方從醫院歸來的兩人叫來了林子勁,在第一時間告知他這個消息,面上心如止水,實則心懷忐忑,擔憂男孩會因過於早熟的思想而鑽牛角尖。

 

然而,事實卻向他們證明了所有的憂慮都是多餘的,林子勁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抗拒心理,甚至主動湊上前,附耳輕貼上正孕育新生命的肚子。

 

“從今天起,我就是哥哥了,無論是弟弟或是妹妹,我都會好好保護他們。”

 

原以為不過是童言童語的一時興起,待新鮮感消退便會恢復以往,豈料林子勁卻是將其深深刻印進骨子裡,但凡與小寶寶相關的事情,都顯得極其上心。

 

後來,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當護理師抱著仍在哭號的嬰兒走出產房時,林子勁趕在第一時間便來到跟前,在協助下顫顫巍巍地將她抱在懷裡,眼底滿是溫柔與喜悅,並在周傳夫婦的支持與鼓勵下,承擔了為她取名的重責大任。

 

周子瑜,與他相仿的「子」,以表心尖寶玉的「瑜」。或許正是這份顯露於名字上的私心,注定了林子勁此生與周子瑜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緣分。作為兄長,雖彼此間不存在絲毫血緣上的連繫,卻不妨礙林子勁傾予了這個妹妹無限寵愛。

 

許是因周家夫婦的無微不至,又或者是恰逢周子瑜的降世,帶給了林子勁前所未有的轉變,他的一言一行中不再夾雜著疏離隔閡,似是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完全放下芥蒂,接受與認可了內心渴望已久的「家」。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替別人撐把傘。對於周子瑜這個妹妹,基於自身歷經風霜的破碎童年,以及欲報答恩情的念想,不善言詞的他選擇成為專屬騎士,用實際行動信守承諾,守護生命裡的小公主。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到他從軍,成為一名代號為「藍鯨」的特種兵為止。自展開軍旅生涯後,林子勁便不再得以經常往返家中,不知是有意補足這個缺洞,或是冥冥中註定,恰巧於這個時間點,周沁墨作為家庭新成員誕生於世。

 

“有了弟弟以後,妳就是姊姊囉!妳的鯨哥哥在部隊不能經常回來,家裡就只能拜託妳了,不過,我們小瑜兒這麼優秀,肯定能當個好姊姊。”

 

大抵是因為昔日充斥暴力血腥的生活日常,或又是因自身個性使然,相較於同齡人,林子勁顯得更能夠適應並嶄露鋒芒,不過三年便被召入特種作戰部隊,並委以執行機密任務。

 

作為一名軍人,此生能成為一名功勳赫赫的特種兵是種至高的榮耀,但對於林子勁而言,軍人這項職業,不過是讓他能夠親自保護家的一種管道罷了,雖然有著「先有國,才有家」的說法,但在他的眼裡,「家」永遠都是他的原則與底線。

 

任憑當時的林子勁也無法料想到,不過似是尋常的託付,卻會因接連其後的重大變故,非但成了兄妹之間的最後對談,更是形成綑綁周子瑜近半生的枷鎖。

 

“過去如何都已經無所謂……”深深看了眼掌心的龍爪墜飾,緊接著毫無留戀地將項鍊粗魯扯斷,重新與隋雨對視,迎著他神情複雜的注視,緩緩開口接續道:“畢竟,這世界準備要迎來天亮。”

 

“至於這荒唐的惡夢,是時候該從中醒來了。”將硌手的墜飾隨意扔向隋雨腳邊,一手有些慵懶地搭在勒出隱隱血痕的後頸,另一手則探向此刻正別在身後的沙漠之鷹,坦然地面對那滿是警戒的目光,唇角勾起了一抹不合時宜的笑容,輕聲問道:“我因為見過所以相信,那麼,你相信光嗎?”

 

……。

 

滿是無語地盯著腳上已然空蕩的槍套,雖說在與林子勁的最後對話中有所察覺,但周子瑜沒料想到,對方竟真的順走了沙漠之鷹,眼下留給她的,只剩飽受歲月洗禮的P85。

 

沙漠之鷹作為陪她征戰多年的首選,是警隊上下皆默認的組合,但眾人不知道的是,P85才是她第一把接觸並作為啟蒙的手槍。

 

瞥了眼不遠處未完全闔實的木質雙門,反覆深呼吸,強壓住不斷湧現的不安與恐懼,緊握著手中的P85,踩著無聲的步伐,一路潛行至門邊。

 

猛然轉過身,一腳踹開左右兩邊的大門,只是,正當她舉起手中的槍枝,視線尚未看清楚目標之際,伴隨槍聲響起,一顆子彈冷不防地迎面呼嘯而來。

 

不過毫米之間,雖然在第一時間便憑藉身體的肌肉記憶迅速扭過身子,子彈卻仍擦著側臉,逕直貫穿右外耳廓。

 

劇烈的灼燒感迫使她抬起手死命摀住負傷的右耳,並當機立斷以一個翻身閃至掩蔽物後,這才僥倖躲過緊隨其後的見面禮。

 

迅速扯下染血的戰術手套,重新將手摀上右耳,從那被林子勁歸還的戰術背心取出紗布與一卷透氣膠帶,簡易地進行了包紮。

 

以目前的狀況而言,剛開局便右耳負傷,雖然只傷到外耳廓並不影響聽力,卻因為紗布覆蓋住右耳,致使聽覺多少受其影響,但是,這已經值得周子瑜慶幸,畢竟她很確信,剛剛那槍的目標是她的頭,忽烈唯本打算直接殺死她的。

 

從一旁玻璃的反光中,周子瑜瞧見此刻的忽烈唯正坐在辦公桌的邊上,氣定神閒地單手插兜,目光專注地盯著電腦螢幕,下一秒,卻單手舉起剛換過彈的手槍,似是發洩般,筆直地朝著她所在的掩蔽物連開數槍,直到將彈匣打空才肯罷休。

 

“真是好久不見,沒想到妳不但活了下來,如今還有勇氣主動來找我。” 隨著忽烈唯一開口,刻印在靈魂深處的恐懼,以及掩埋於腦海之中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全都不由自主地被強制喚起,更是因為他的下一句話,渾身止不住發顫。

 

“看來,是來還妳爸欠我的債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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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沁沉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