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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幕,將溫暖與光明吞噬殆盡,晚風猖狂肆虐,宛若魑魅魍魎的嗤笑狂嚎,發狂似地拍打著窗。

 

死寂的病房內,點滴緩緩墜落,如出一轍的單調電子音,是生命監測儀在盡忠職守。

 

偌大的房間,只擺放著一張孤伶伶的單人病床,入眼的除了黑與白,便再無其餘色彩。

 

陡然間,一抹黑影出現在窗邊,悄無聲息地推開了飽受強風騷擾摧殘的玻璃窗,翻身一躍而下。

 

來人以黑布蒙住了面容,只露出神韻如獵鷹般精銳的雙眸,靜靜站在窗前,就這麼紋絲不動地盯著病床。

 

警惕地瞥向四周,敏捷地將監視器的鏡頭一一遮蓋,確認了不會被記錄下任何影像後,這才放心揭下掩蓋真容的面罩。

 

盯著病床的單薄身影數秒,來人擰起眉宇,俐落脫下沾染寒氣的防風外套,腳踩無聲步伐,徐徐走至病床旁,佇足。

 

躺在病床上的人兒是個女孩。一頭烏黑散在潔白的枕頭上,雙頰染上淡淡的詭異緋紅,前額涔涔薄汗,蜷起的身軀被棉被緊緊包裹著,即便如此,仍止不住地隱隱顫抖。

 

緊閉雙眼的女孩蹙緊眉頭,失去血色的雙唇若有似無地反覆張合,沉重且急促的呼吸聲,一切都說明了她睡得極不安穩。

 

看來是發燒加上做了個惡夢。來人蹲下身,本先銳利的目光頓時湧入複雜的情感,尤其當看見女孩手腕上層層纏繞的繃帶後,神情隨即黯淡。

 

“傻不傻啊妳……”艱澀嘶啞的聲音,夾帶著幾分哽咽,伸出左手想要撥開那黏在她臉龐上的碎髮,卻在即將觸碰到的剎那間停下動作,緩緩握起蠢蠢欲動的五指。

 

興許是感受到散發出的寒氣,就在他準備收回手之際,卻被女孩搶先一步緊緊握住,登時怔神。

 

往日略嫌冰冷的手,在這一刻卻擁有駭人的高溫。愣愣地抬起頭,對上的,是佈滿血絲的憔悴迷濛。

 

無法言喻的鈍痛在心底蔓延,恍若有人正拿著生鈍的刀一遍遍凌遲剮剜著心底最柔軟之處,想要遏止卻無能為力,只能夠無助地默默忍受。

 

連忙撇開頭緊咬牙根,纏繞在右掌的繃帶因為握拳而滲出鮮紅,醒目的腥紅迅速在潔白紗布上暈渲開來。

 

感受到右掌宛如鑽心般的疼痛,這才讓他緩和些情緒,淺嘆過後,神情恢復疏離冷漠。

 

“弟弟?”昏脹的大腦擾亂思緒,倒臥在病床上的周子瑜瞇起眼,視線雖然仍舊一片朦朧,但她卻可以依稀辨識出,來人,正是不久前離家而去的周沁墨。

 

“妳蠢嗎?有必要把自己搞成這樣嗎?”掙脫手掌,反擒住她的手臂,迫使手腕上帶有血痕的紗布橫在彼此之間。

 

“妳以為這樣做可以改變什麼嗎?少天真了,別替自己的懦弱冠上衛冕堂皇的藉口!老爸難道是這樣教妳的嗎?”一句句質問化作驚雷,穿過耳膜狠狠地刺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眼眶氤氳,以為百毒不侵的心,卻因為周沁墨的一番話再次掀起陣陣波瀾,或許只有在家人面前,繃緊的神經才被允許能夠獲得奢侈的喘息。

 

“那你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我沒有能力保護家人、牽連無辜,最後連你也都走了,那剩下我一個人到底還有什麼意義?”這還是周沁墨有記憶以來,頭一次見到周子瑜展露出脆弱,那墜落在手背上的彷彿不是淚水,而是一顆顆滾燙的熔岩。

 

同樣面對質問,周沁墨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憑藉著本能,右手輕撫上她削瘦的臉龐,以大拇指溫柔拭去源源不斷的淚珠。

 

“你的手怎麼回事?”雖然發燒導致腦子昏沉,周子瑜還是察覺到了異樣,精準地抓住那覆在臉龐上的手,即便鼻塞仍能夠從濃厚的草藥味中嗅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血腥。

 

“沒事。”連忙抽回了手,雖然成功逃脫束縛卻也無濟於事,低下頭,不願接觸最為熟悉的目光。

 

“周沁墨。”飽含無力的一聲叫喚,周子瑜咬著下唇死死盯著周沁墨,然而回應她的,卻是無止境的沉默。

 

閉上眼,做好了會被周子瑜責罵的萬足準備,殊不知他等來的,是一個睽違已久的溫暖懷抱。

 

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黑暗之中,他能夠清楚感覺到頸間處傳來的濕意,以及那隱忍的抽氣。

 

彷彿聽見深處那緊繃的弦忽然應聲斷裂,面對這些種種,周沁墨再也無法強裝心如止水,反抱住周子瑜一同流下無聲的眼淚。

 

他們被迫在一夕之間長大,承擔了不屬於他們這個年紀該面對的惡意,但沒有人看見,被藏在面具後面的真實。

 

也許是堆積過久的壓力終於得到宣洩,周子瑜的體溫逐漸攀升,高燒越發嚴重,全身上下的力氣逐漸被抽離,簡單的睜著眼也感到吃力。

 

“妳聽著,好好活下來,然後去當警察吧!我們就一人在白一人在黑,等待時機成熟,我們都有了抗衡的能力便可以結束這一切。”意識模糊間,周子瑜聽見周沁墨認真說道,恍惚間她好像記起來,下午時與朴軫永才進行過相關的對談。

 

紊亂的思緒堵在腦中,但卻莫名有股難言的心慌,強迫自己提起精神反覆咀嚼這段話,這才終於抓到那一絲不尋常。

 

“一白一黑?周沁墨,你老實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手上的傷該不會也跟這個有關係吧?”喘著粗氣,只覺得呼吸越發困難,周子瑜使勁抓住周沁墨的手,但他所感受到的,卻是如棉花似的薄力。

 

“我時間不多了。答應我,要努力好好活著,別再幹傻事了。”顧左右而言他,輕而易舉地將毫無縛雞之力的周子瑜摁回病床上,站起身逕自往窗的方向大步走去。

 

“咳!周沁墨!”掙扎似地想要爬起身,卻一次次倒回床上,看著步步走向黑暗的背影,眼眶酸澀。

 

“我不悔墜入地獄,因為,妳是我在這世上僅存的家人啊。”失去意識之前,周子瑜依稀看見周沁墨回首衝著她投予意味深長的一笑,而後,她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強光也透不進的黑暗深淵。

 

這一夜,便是隨著後來那些種種不堪遭遇共同被封印的記憶之一,雖然遺忘了,卻也在無形中間接影響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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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沁沉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