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沁沉月

怔怔地看著正伏於自己身上的人兒，雙手仍保持著反抗的姿勢，下意識反手持握的匕首，正牢牢架在對方的脖子前，但凡再多往前一釐米，細嫩的肌膚便會被鋒利劃出一道口子。

面對自己的敵意，那人卻視而不見，甚至如釋重負般鬆開了眉宇，微微揚起嘴角，用著僅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開口道：“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瞳孔震盪，腦海在霎那間閃過昔日種種，緊握著匕首的手一點點失去力氣，察覺到異樣，以為是李力認出自己的身分因而冷靜下來，便迅速奪下利器，以防出現不必要的傷害。

然而，李力看著眼前那熟悉的面孔，打從第一眼看見時便認出此人是周子瑜，糾結後沒來由的問了這麼一句：“妳……知道我？”

聽見對方拋來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周子瑜內心雖滿是疑惑，但瞧見了李力眼底的乞求與盼望，暫且放下了要安置他並離身去支援隊友的想法，轉而認真思考這話背後可能暗藏的含意，與此同時，重新鄭重審視著他的容貌。

“這些年擔任臥底辛苦了，李力。”隨著這個名字的出現，李力眼底的期盼頓時產生裂痕，凝視著周子瑜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在認出她的坦然，以及不復昔日的陌生後，心中剛萌生出的期待與激動被徹底殲滅。

“……接下來，交給你們了。” 僵硬的嘴角吐出夾雜苦澀的話語，似是心灰意冷，李力撇開目光，拒絕對視與交流，但這顯而易見的兩極轉變，卻讓周子瑜重新鎖緊了眉頭。

“我失憶過。”分明可以轉身離去，不浪費口舌與時間，然而向來不喜歡進行任何解釋的周子瑜，此刻卻破天荒地停留在原地，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所以，如果我們之前真的認識，很抱歉忘記你了，等這件事情結束，你再多跟我說說過去，可好？”

饒是從前，周子瑜定會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然而，歷經過先前的再度失憶，深刻了解無論是記得或是遺忘，兩方都不好受。

再加上……從李力剛才言行舉止中流露出的情感，以及眼底的情緒轉換，都與那時的湊崎紗夏很是相似，種種跡象都表明著自己與他不單單只是認識，甚至可以大膽猜測，兩人關係匪淺。

只是，不知是失望或是倔強使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力卻仍是不為所動，周子瑜自然也不可能扳正他的目光，只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耳邊聽見傳來窸窣聲響，隨後，一股重量壓在胸口與腹部，驚得一回頭，看見周子瑜不知何時脫下了防彈背心，並自顧自地將那件護具往自己身上穿戴，縱然已在第一時間伸出手遏止，卻敵不過她的強勢。

將李力的反抗盡收眼底，抓住不安分的雙手，將其分別禁錮在身側，周身爆發出冷冽的氣場，趁著他愣住的半晌，一字一句清楚說道：“穿上，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交給我們。”

“況且，你是我跟沁墨一致要保住的人。”語畢，不知究竟是因為被威壓震懾住，又或者是受她的話語影響，李力不再鬧騰，見此景，周子瑜才放心地鬆開了手，起身匆匆返回戰場第一線。

還能勉強你來有往的戰局，在周子瑜的回歸後便潰不成軍，只因這也是李力計畫中的一環，刻意導向的結果。

對於這些菁英打手的實力，李力再清楚不過，不然他們怎麼得以待在最頂層外，且整個伍尉盟都知曉，他們，是忽烈唯的人。

所以在接到命令後，才會讓他們以分散的小隊，陸續前往上與下的兩區戰場，讓周子瑜等人能夠從容應戰，將損失降到最低，且保證能在最短的時間結束交戰。

半撐起身子，眼看著周子瑜向隊員們簡單交談完後，便從腿上綁著的槍套抽出亮銀色的沙漠之鷹，直到離去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通道，這才鬆了力，重重躺回原位，左手，默然抓住了身上的防彈背心，腦海中，猛然浮現了一道被歲月沖淡的身影。

“你們，為什麼都要這個樣子啊……”嘶啞的嗓音帶著哽咽，周圍嘈雜依舊，李力卻只能聽見自己的悲鳴，右手一抬，摀住了雙眼，卻擋不住斷了絃的淚水。

過往，一幕幕在腦中浮現，可以說，那是他灰暗的人生裡，僅有的一抹光亮，這一切的根本，還是在與地獄一線之隔的那天，遇見了生命中的貴人，自此，他明白了家的溫度，以及愛的重量。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以後，這就是你的家。”

“因為，我是大人，保護你們是我的責任。”

……

……

……

……

“我會保護妳，因為，我是子勁。”

心臟傳來的陣陣悶痛，壓得他快喘不過氣，於是側躺，將身子蜷縮成一團，好似只要這麼做，就能夠緩解疼痛，事實上，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為什麼……”攥緊殘留著周子瑜體溫的防彈背心，李力憤然向地板砸出重拳，即便已經在手背上造成傷口，流出鮮血也無法阻止這等行為。

良久，待波動的情緒終於平復，冷靜下來的他不禁回想起了目送她離開時的畫面，思緒飛速運轉，推算著她下一步的行動，以及預判可能產生的局面。

驀然躍起身，在夜雨堂震驚的目光中，林子勁抄起掉落於身側的匕首，將其收於皮革刀鞘，緊接著全速奔跑，敏捷地閃過旁人的阻攔，向著周子瑜的目標地趕去。

此刻，坐在電腦前的包子，收到周子瑜即將前往頂樓的訊息後，選擇暫時分隔出她的音頻，深怕任何點風吹草動影響到她。

然而，就在包子暗暗慶幸過程順遂時，雷達忽然閃爍著紅色的警戒光芒，來不及做出反應，多達數十台的黑色廂型車便停在了大樓前，隨著車門被踹開，一名叼著菸的男人率先跳下車，站在大門前。

看見男人下了車，車上的其他人才扛著槍，陸續跳下車，自覺地在男人身後匯集成一大支聲勢浩蕩的隊伍。

“不知好歹的喪家犬，連我們的地盤都敢闖。”男人忿忿地深吸了一大口菸，想起不久前接到來自隋雨的電話，越感煩躁與心慌，踩滅菸頭，朝著身後一眾跟著他來支援的手下們大喊：“兄弟們，跟我上！”

以為可以殺得夜雨堂措手不及，殊不知這一切，全被藏身在不遠處的包子看在眼裡，暗叫不妙，連忙透過通訊裝置告知隊友，但她心裡也清楚，以目前的狀況而言，被擊潰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想起了那人囑託自己的事，再三糾結下，這才起身，從暗處拿出了一個老舊的對講機，將其開了機，看著它自動跳轉到設定好的頻道後，便按下了PTT鍵，對著麥克風說道：

“請求支援。重複，請求支援。這裡是……Ice Fal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