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沁沉月

戰場，即是一處瞬息萬變的存在，無論變因或大或小，皆有可能成為扭轉局勢的關鍵所在，故此作為領隊，不得有半分鬆懈，只得繃緊神經洞悉局勢，奪得主控權。

振聾發聵的警報雖已被包子從遠端關閉，但霎那間的聲響徹每層樓，將他們從精神渙散的狀態中拽醒，一想起隋雨和李力所傳達的通牒，匆忙拿上武器，往位於樓下的槍聲源頭趕去。

事態緊急，誰也不敢怠慢，於是跑向電梯前想要盡快趕往事發地點，卻無奈發現所有電梯無一不顯示著維修字樣，暗罵一聲，卻也索性作罷，只全權當作時機不佳，並無多想。

於是當槍聲從背後響起，子彈不偏不倚貫穿了膝蓋連接小腿的骨骼時，他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倒在地上捂住傷口，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號。

電梯的大門重新闔上，從中不聲不響各自分散，尋一合適掩體躲於其後，趁著敵軍尚未反應過來，持槍瞄準，扣動板機，動作一氣呵成。

“快！找掩護！”眼看同伴一個個受傷倒下，總算有人回過神來，扯開嗓子發號施令，以免繼續處於絕對劣勢。

提起槍胡蠻掃射，相較於周子瑜等人有目的性的射擊，他們的攻擊顯得雜亂無章，純粹是以火力壓制。

煙硝之雨迎面襲捲而來，來勢洶洶的子彈在所到之處砸出窟窿，連帶掀起了裊裊白煙，混淆視線。

“呿！”猛然翻身靠坐在掩體後面，身後是兇猛的炮火持續咆哮，峰仔抬起手，粗魯地抹過左頰的火辣刺痛，放在眼下一瞧，便見指腹沾染上點點鮮紅。

不是槍傷，只是被尖銳碎片劃出的傷口。見此，鬆了口氣，然而峰仔不知道他這不經意的舉動，全被周子瑜靜靜地看在眼裡。

“別急，見機行事。”清冷的嗓音從耳機清楚傳至每人耳中，隨後便見周子瑜將步槍揹於身後，改而抽出腿側槍套中的沙漠之鷹，俐落安上消音器。

指揮部分人力自敵方攻擊死角繞後。調整呼吸將槍枝上膛，借助周遭的煙霧模糊身影，無畏劈頭湧來的槍林彈雨，敏捷地穿梭在各個掩體後。

在消音管的作用下，大大減去了射擊音量，子彈趁其不備，以高速旋轉之姿鑽入目標前臂，脫力的手頓時無法承受槍枝的重量，相繼應聲掉落。

眼看奇襲奏效，自然不會放過這道突破口，眾人紛紛重新提起槍，前後包夾展開反擊，多是負傷的敵軍自然無任何招架之力，迴光返照後不堪一擊。

抬起手，僅憑單單一個無聲的手勢，漫天砲火就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部分的成員將槍揹在身後，小跑至各個因中彈而倒地不起的敵方旁。

從口袋中拿出塑膠束帶，無視力不從心的垂死掙扎，麻利地將敵人的手腳束縛在身後，反覆如此。

“記住，只傷不殺。”早在進行實彈密集訓練之初，周子瑜當著所有人的面，鄭重下達了這項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宗旨，只是沒來得及待他們自行推測出緣由，答案便隨著接續的話給揭示出來。

今非昔比。身分上的轉換，以及周沁墨的委託，迫使周子瑜不得不認真思考這昔日從未煩惱過的現實問題。

過去，身為反恐部隊的隊長，被上頭賦予了特殊權力──視情況而定，但凡認為必要者，得以直接武力壓制。

他們是最前線的執法者，每一回的交戰多是真槍實彈，賭上自身性命安危執行命令，於是才有這項為類似部門所訂定的規矩，當然也不會失了分寸傷其無辜。

如今的她，退去警察的身分，作為普通公民，私自擁有槍械，甚至還與他人成群結黨去謀劃武力傷害另一夥人，沒有一項不屬於違法。

知法犯法，於她而言，無非顯得格外諷刺。

明知如此，周子瑜也沒有動搖過決定，只是盡可能在可約束的範圍內限制行為，於是，才有了這項準則。

了結恩怨並不等同於屠殺。縱使對方作惡多端，彼此之間還有著深仇大恨，生命的重量也不是他們能夠武斷評價的。

親手取走性命確實輕鬆許多，心情也會舒坦些，但那也不過是眼前的短利，實際上，在法律面前，不過就是個背負人命、罪加一等的犯人。

於是乎，才會在練習時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所有人攻擊下盤，以千遍一律的機械式訓練形成肌肉記憶，畢竟有些事情只要養成習慣，就會成為自然。

雖然以醫學角度而言，即便只是中了一槍也有很大機率會因失血過多而喪命，但只要處理得當，外加傷者安分配合，基本是能保全性命。

“走吧！”刻不容緩，還來不及歇口氣，周子瑜便馬不停蹄地領著其他準備就緒的人繼續向前進攻。為了能夠先發制人，打從吹響進攻號角的那刻起，就已經注定好了準備跟時間賽跑。

既不占人數上的優勢，也不占地理的好處，如此一來只能強取時間這項關鍵，趁著銅牆鐵壁尚未築起，迅速入侵，攻佔地基，毀其核心。

……。

各部隊陸續抵達目標戰場，並在領頭隊長的指揮下執行攻堅任務，眼下，只能靜待各自回報。

“密切注意，有狀況隨時呼叫。”砸砸嘴，醒神用的薄荷糖已用盡，咖啡也所剩無幾，眼看沒什麼要事，朴軫永摘下耳麥，向下屬交代一句後便離開指揮席。

從傅承恩手上接過備好的薄荷糖，不假思索拆了一顆便直直送入口中，感受一股沁涼直衝腦門，襲捲悄然冒出的疲倦。

果然人還是不得不服老啊！不禁暗自感慨，想當年無論是親臨前線或是坐鎮作戰指揮中心，連續維持著高強度的精神專注不過就是家常便飯，歲月匆匆，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來到了需要仰賴類似咖啡與薄荷糖等提神食品的年紀。

無奈一笑搖了搖頭。也罷，畢竟那兩個孩子也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人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代也正依循規律更迭。

漫步走過熙攘的長廊，掠過一位又一位行色匆匆的同仁，倒顯得出來透口氣的朴軫永悠閒地有些格格不入。

走進茶水間，隨手拿了紙杯接點咖啡，趁著機器運轉的空檔，朴軫永隨意環視四周，卻也無意間瞥見遠處那孤身坐在長椅上的背影。

電光火石之間，眼前的畫面與記憶中久遠模糊的片段重合，在沉默中逐漸清晰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