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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悲傷,誘發原因不是源自於自身經歷的傷痛或悲歡離合,而是當這一切都發生於所在乎之人身上時,會莫名從心底湧上股無法忽視的心澀。

 

這種情緒又有一個廣為人知的別稱,名為心疼。

 

強忍著情緒,俞定延一鼓作氣將所有與任務相關的資料全數閱畢,只是當她再度翻開夾滿血腥照片的那一頁時,淚腺便徹底失控,如洪水般模糊了視線。

 

那是當年朴軫永將奄奄一息的周子瑜救出來時所拍攝的相關照片以及治療時的病歷。這些皆為未曾公開過的檔案資料,俞定延現在手上的這份,便是唯一保存至今的。

 

文件隱隱飄散出陳舊書籍特有的潮霉味。幀幀照片雖受歲月洪流沖刷而有些褪色,卻絲毫不減畫面怵目驚心的程度。

 

若不是從警這些年來,多少都有接觸過類似性質的案件,對於血腥殘暴的畫面都有一定的心理接受素質,換做普通人看見這些,或許早已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照片的主角是一名小女孩,相較於同齡的孩子而言,她個子雖然高了些,卻因被不當對待而顯得格外瘦弱單薄。

 

女孩被關在一處潮濕黑暗的倉庫,如同一具屍體般,雙手受鐐銬束縛半懸吊在空中,身上所穿著的衣服破爛不堪,絲毫看不出屬於衣服該有的形狀。

 

掛在身上的布料被凝固的鮮血染成了深褐色,黏貼在身上,若非有註記,任誰也看不出來它本來是件醫院的病人服。

 

渾身上下遍布隨處可見的傷口,無一處得以倖免,蒼蠅成群結隊,貪婪地吞食腐肉,毫不在乎究竟是死是活。

 

女孩垂著頭,癱軟無力的身軀懸在半空,所剩無幾的血液自傷口緩緩流出,滴滴答答向下墜落,在地板上匯聚成駭人的血泊。

 

即便脫力,仍強睜著雙眼,只是昔日極富靈氣的雙眸,如今空洞無魂,若不是探到那微乎其微的脈搏,差點便要將此人判定死亡。

 

病歷上,是女孩緊急送往醫院搶救後的相關紀錄。

 

道道幾乎布滿全身的血痕,淺則劃破真皮,深則見白骨,因為沒有妥善處理以及身處環境過於惡劣,絕大多數的傷口已發炎化膿,有的甚至已經潰爛。

 

最為致命的,是位於腹部左側和正中央幾盡貫穿的穿刺傷,以及距離心臟僅三釐米的槍傷。

 

不單單只有外傷,經過X光的檢查,身上多處骨裂先不說,女孩的橈骨、尺骨和脛骨也都遭人狠心打斷,以最不人道的方式,防範她做出任何的反抗動作。

 

昏迷數月,命雖然是保住了,但從鬼門關前被搶救回來的女孩,卻也被診斷出患上了極其嚴重的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眼看女孩的身心狀況已然告急,迫不得已下,朴軫永選擇以催眠的手段強制讓女孩忘記這些宛若煉獄一般的記憶,這才算有了轉機。

 

看到這,俞定延連忙闔上文件推到一旁,唯恐奪眶而出的淚水會打濕這份珍貴的陳年檔案;將臉埋入雙掌之間,深怕無法克制的抽泣聲會被他人給聽見。

 

俞定延自認不是個淚腺發達的人。以前作為軍人還在部隊受訓時,無論再苦再累、身心受盡各種艱辛挑戰,她也未曾掉過任何一滴眼淚,不過是咬牙苦撐,賭上自尊,不願讓任何人有機會看輕她。

 

即使是結訓,當同期學員們各個抱著家人真情流露時,俞定延是其中最為鎮定的;在她因為傷勢過重,被判定會留下後遺症並影響她發揮,於是只能轉到警界繼續效勞時,她也沒有掉下眼淚,只是心有不甘。

 

但是這樣的她,此時卻掩著面淚如雨下,尤其當她回憶起那些與周子瑜一同生活過的種種,便一發不可收拾。

 

換作他人肯定有所不知,但正因為是俞定延,很多懸在心底的疑惑就在今時今日得到了解答。

 

起初看中周子瑜的天賦與實力,於是選擇以直屬學姊的身分接近她,隨著逐漸熟識,俞定延認為她之所以會出現那些情形不過只是缺乏安全感、極其保守內斂罷了,只是偶爾難免覺得有股違和感。

 

現在,她總算知道了究竟為什麼周子瑜時常半夜被惡夢驚醒、無論什麼場合什麼季節都穿著長袖長褲、待人接物永遠都保持著毫無情感的冰冷、對於疼痛的忍耐和接受度皆高於常人、行事作風過於孤傲和獨立。

 

這一切的源頭,正是出自於這段無人知曉,甚至被嚴謹封存的過去啊!儘管朴軫永當年找來了季微白進行催眠,但鑑於周子瑜的身心狀況極差,只讓她忘了從醫院被帶走後的記憶。

 

在周子瑜精湛的偽裝下,就連醫師也認為她已然康復,可事實上,那暗中作祟的PTSD正是導致她時常被噩夢嚇醒之元兇,其餘種種,也是受到這段過去潛移默化的影響因而產生。

 

她不只一次思考過致使周子瑜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卻從沒有料想過,竟是如此黑暗血腥,這種只在特殊個案中才有機會出現的情節,居然在自家學妹身上真實上演。

 

陡然間響起的清脆叩門聲響,讓俞定延連忙轉過身,以衣袖胡亂抹去臉上的悲傷,反覆深呼吸以平復情緒。

 

“報告!俞警,平井醫師在隔壁的會客室等您。”依朴軫永的規定,除了俞定延、朴軫永與傅承恩,其餘人士不允許踏進此地一步,門外的守衛也是為了這道命令而站崗。

 

雖然其他人無法入內,但朴軫永也特意在辦公室隔壁安排了一間會客室,方便有訪客時使用。

 

“知道了。”給予簡單回覆,俞定延走向廁所的洗手台,掬起水洗了把臉,帶眼裡的紅光消去大半,聲音不帶絲毫哽咽,這才踏出辦公室。

 

本還擔心著會被對方看出什麼異樣,誰料,俞定延這才剛推開門,連人都還沒看清楚,便被平井桃二話不說直接抱住,在她的懷裡放聲大哭。

 

無暇思考,俞定延當機立斷關上門,將後背靠在一旁的牆上,任由平井桃在懷裡盡情發洩情緒,而她,則是將手落在後腦勺上輕輕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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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沁沉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